来到人世上，我听到过两回难以忘怀的哭声。一回是出生时我自己的哭声，另一回就是我死后别人的哭声。

“等一会再玩，爸爸带你去你外婆那里，不打扰妈妈！”说完，把不情愿的小男孩拉出去了。

玲子个子小什么都看不到，都快急死了，梅花就让她站在条凳上，自己用手护着。玲子这下视野就开阔多了！眼尖的她好像看到那只熟悉的小黑猫在路前面蹲坐着，可是周围人来人去的，她仔细辨认，又好像是路边的石头，她也不是很在意，因为她看到平时玩的小伙伴扛着挽联旗子，她可真嫉妒！小伙伴们都走得好远了，这边棺材才缓缓出来。棺材上面插满了塑料花，红艳艳的一片，八个抬重的壮劳力慢慢地一步步挪动。屏风的大姐桂瑛端着遗像，神情严肃；二姐兰瑛扶着屏风妈，屏风妈哭得瘫地上起不来，两个表姑在旁边拉的满头大汗。

不论是结婚还是其他，一些仪式变得越来越西式化，可能有人觉得这是我们中华文化的包容性，但真的是这样吗？

我听后仔细一想，的确如此。这几年我回老家参加了几次葬礼，因为读过一点书，我会经常被请去坐账房，因此对某些数字记得特别清楚。2017年参加一个老人的葬礼，我看到管家开出了一个采购单，其中光是白沙烟就买了77条，仅这一项开支就是1万多元。

院子里帮忙的邻居们都戴着口罩，我也一样，戴着帽子，戴着口罩，五爷家窑洞和房子多，在别人所指窑洞炕上找到了母亲，我全部武装，以至于母亲差点认不出来我了，邻居们热情打着招呼，招呼我吃饭，我微笑着回应，吃过了。告诉他们我先回家去放东西。

我灵魂出窍，轻如薄雾般升腾起来，在空中盘旋飞舞，飞出了屋子，越过后院高高的椿树，越过村子里熟悉的街道，转到田野上，我想再看一眼我的土地我的庄稼。转到果园里，我想再看一眼我的苹果红我的酥梨黄。

玲子估摸着要到吃饭的时间了了，想着不能让妈妈回家喊她，妈妈要是看到她在看电视，肯定要挨骂；立即关了电视，在嘴里嚼了一块口香糖，遮住满嘴辣条气味，就往屏风家跑。

外面上班的，交流着医保，工资待遇，衣着整洁，脸颊白皙；在外打工的，彼此交流着这一年的挣头，苦轻重，下一年的打算。孩子们的上学情况，都是比较关注的，婚嫁情况也是热门话题。讨论比较多的是役情，疫情防控直接影响到我们的生活。

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响过后，小婶婶拉着玲子站了起来，大家都站了起来，包括坐主位的两个老奶奶；只见屏风姐姐桂瑛站在大门口，还是一身孝服，面朝里背着光，玲子看不清楚她的神情，只听见她的声音：

年初，老姨无缘由地摔了一跤，从此一病不起。儿女们送到医院，顺带给老姨做了全面检查，结果并不乐观。儿女们瞒着老姨，只说是腿部疾患。于是老姨躺在土炕上，这一趟就是大半年，儿女们尽心伺候，从无怠慢。前一阵儿，老人发紧差点老去，孙子连夜守在身边。许是孝心感动天地，终于熬过了鬼门关。

这时孝子们插哭丧棍，转圈插花圈，开始烧纸，放炮，谢土神。这时哭声一片，最伤心的还是芸芸，声音都嘶哑了。

他一出口的话都带着声调，阴阳怪气的，玲子听不太懂。只见他在地藏王菩像前面又跪又拜又念经，屏风的两个姐姐姐夫以及屏风妈都跪在后面不动，那个小男孩不在；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根供香，供香的烟徐徐地往上升，都缠到一块去了。那个和尚突然说“起”，然后飞快地绕着椅子转圈，后面跪得人也都站起来，跟在后面转。说时迟，那时快，领头的和尚跑着跑着突然方向一转，反方向跑，后面的人还好反应快，差点都撞在一块了。跑完在一幅图前面停了下来，后面的人赶紧跪下，领头的和尚嘴里说着什么“地藏王菩萨”，什么“无极”，手里的权杖从左边挥动到右边，又从右边挥动到左边，额头上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。屏风妈刚刚转圈的时候，手里的供香断掉了，让顺善在旁边偷偷给她换一根，然后再继续去点香油灯。香油灯特别容易灭，顺善要不停地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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